记者:徐昌政 陈禹行 聂鸣轩
老媪聊发少年狂
在淮安古城青砖黛瓦的巷陌深处,一位银发如雪的老者正俯身案前。她手握竹管,凝神静气,笔尖在宣纸上行走如飞,墨迹蜿蜒处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方寸间奔涌。这位年逾耄耋却精神矍铄的老人,正是书法家钱淑英先生。
世人常谓书法是少年功夫,然钱淑英却以八旬高龄展现出不输少年的艺术激情。她的书法作品时而如壮士拔剑,遒劲有力;时而如美人舞袖,飘逸灵动。在2018年《书法报》主办的第十一届全国重阳书画展中,她的作品在数千件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,荣获最高奖“重阳奖”。评委会给出的评语是:“笔力沉雄而不失婉约,章法古雅而充满新意,诚可谓老树著花无丑枝。”
更令人惊叹的是,钱淑英在古稀之年仍敢挑战书法创作的高难度技法。她在楷书中大胆运用行散锋,笔尖在纸面散而不破,聚散有致,如舞者在水墨的舞台上完成一场惊险的平衡表演。这种需要极高控笔能力的技法,许多年轻书家都不敢轻易尝试,而她却在散锋的律动中找到了传统与创新的完美平衡。
展开剩余79%临池研墨意难忘
清晨五时,当城市还在沉睡,钱淑英已起身更衣,端坐书斋。案头摆放着临摹了数十年的《石门颂》《张迁碑》,褚遂良的《雁塔圣教序》边缘已被摩挲得泛黄卷曲。“用尽千缸墨,写秃万笔锋”——她自撰的这副对联,正是四十年如一日临池不辍的真实写照。
钱淑英尤重笔法的哲学内涵。她认为方笔圆笔不仅是技法选择,更是阴阳哲学的体现。她的楷书方多圆少,方笔棱角分明如断金切玉,体现儒家刚正之气;圆笔含蓄蕴藉如绵里藏针,暗合道家守柔之道。这种刚柔相济的笔法哲学,使她的作品在端庄肃穆中透出生动气韵,在法度严谨中流露性灵之光。
皓首学童初心在
“工书者不精小楷,不能称书家。”清代书家钱泳的这句话,成为钱淑英毕生的艺术信条。虽已年高,她仍以学童般的虔诚钻研小楷,案头常置明人谢肇淛《五杂俎》,时时揣摩“极意结构,疏密匀称,位置适当”的微妙境界。
她的书房堪称当代文房艺术的活态博物馆:一方明代洮河砚苔痕斑驳,几锭清墨暗香浮动,墙上的笔挂悬着大小毛笔百余支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架上层层叠叠的读书札记,其中不仅有点画结构的分析,更有对书法美学的哲学思考。她提出“书法三境说”:初境求法度,中境求气韵,至境求天人合一。这种将书道与天道相融通的见解,正源自她深厚的国学修养。
钱淑英的“学童”精神更体现在她对创新的不懈追求。她巧妙将山水画的皴擦技法融入隶书创作,在《张迁碑》的朴拙中融入《石门颂》的浩莽,形成古拙中见灵秀的独特风格。她的扇面书法更是匠心独运,将诗词意境、书画构图与扇面形制完美结合,方寸之间尽显乾坤万象。
春花秋月翰墨香
观钱淑英作书,如赏四季流转:春之生机,夏之炽烈,秋之沉静,冬之蕴藉,都化入笔墨韵律之中。这种四时之气源自她对书法美学的独特领悟。她认为书法不仅是视觉艺术,更是时间艺术——一点一画间承载着书写时的呼吸节奏,一字一行中记录着运笔时的情感起伏。在她的代表作《欧阳修诗长卷》中,笔墨随诗意跌宕起伏:写“百啭千声”时笔走龙蛇,如闻莺啼婉转;书“山静无人”时迟涩凝重,若见空山寂寥。这种心手双畅的创作状态,正是庄子“技进乎道”境界的生动体现。
钱淑英的书法人生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:从青年教师板书启蒙到机关干部文书练笔,再到退休后专攻书艺,六十余载翰墨情缘诠释着“初心不改”的真谛。如今虽已皓首苍颜,她仍每日临帖不辍,在笔墨世界中追寻那个永恒的审美理想——在横竖撇捺间构建精神的山水,在浓淡干湿中参悟生命的哲学。
当夕阳透过窗棂洒落书案,银发书家再次铺开宣纸,笔锋起处,墨香如兰。这或许就是书法艺术的终极魅力:让瞬间的笔墨成为永恒,让个人的修行照亮文化传承的长路。
【精品赏析】
钱淑英以行书演绎《春江花月夜》,笔墨间尽显灵动韵致与文人情怀。该作品字形大小错落、疏密有致,如“月”“人”等字的夸张处理,既呼应诗中意象(月之空灵、人之渺小),又强化视觉张力;整体布局如江潮漫卷,行气连贯中暗合“春江潮水连海平”的浩渺气象,章法浑然如诗境流淌。以行书之灵动,融张若虚诗中“江月年年只相似,不知江月待何人”的哲思与“不知乘月几人归,落月摇情满江树”的幽情,笔墨与诗意双向奔赴,尽显书家对经典文本的深刻领悟与笔墨表达的高妙境界。
钱淑英,字一楠,号立雪、逸云,别署思逸书屋,1940年出生于江苏盱眙,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。曾任淮安市书协副主席、顾问。现为中国书协会员、江苏省书协会员,淮安市老年书画研究会副会长,淮安市妇女书法研究会名誉会长。
来源:淮海晚报
【编后话】
读罢钱淑英先生的翰墨人生,“皓首初心”四字愈发真切——八旬高龄仍笔走龙蛇,四十年临池不辍,她以笔墨打破“书法是少年功夫”的成见,用“写秃万笔锋”的坚守,诠释了何为“老树著花无丑枝”。
她的书法里,藏着技法与哲思的交融:楷书中的散锋平衡、方笔圆笔里的刚柔之道、“书法三境说”的天人之思,既是对传统的敬畏,更是对创新的勇毅——将山水画皴擦入隶书,让《春江花月夜》的诗意与行书共振,每一笔都是“技进乎道”的生动注脚。而案头泛黄的《石门颂》、满架的读书札记,更让她的书房成为文脉传承的“活态标本”,年过耄耋仍以学童之心钻研,这份执着早已超越艺术本身。
当夕阳下的墨香漫过宣纸,我们看见的不只是一位书家的人生,更是一颗初心如何在岁月里沉淀为永恒:它让瞬间的笔墨照亮文化传承的长路,也让后来者懂得,真正的热爱,从不会被年龄辜负,真正的传统,恰在坚守与创新中生生不息。
编辑:杨 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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